一滴滴血華迸濺成花,那一朵朵花兒靜靜地在幽暗的地方開放,他心底漸漸地豐盈了,確是一片片苦澀與憂傷。
他抬頭獃獃地望著於尊,道:「於兄,可是你嗎?」
於尊笑著,輕輕地撫了撫他的肩頭,道:「冉澈兄既還記得於尊,於尊便不會忘了你這個兄弟!」
「可……我現在淪落成這幅鬼模樣,我又怎敢還與於兄稱兄道弟?」他生澀的聲音,似一滴珠粒砸落在那銀盤上,發出的一聲乾脆且生硬的聲息。
「於兄,你若現在想要殺了我,我顏冉澈也無一絲悔恨!只是卻苦了仲夏…..」於尊心底有一絲苦澀,那絲苦澀,時時刻刻繚繞在他的心間,自是他的那位可愛的妹妹——仲夏。
烏暗的長空下,一片片涌動的血花,在茫無邊際的城池巷陌間,點燃了。
他們手裡盡皆提著一竿竿燈籠,走在城池巷陌間,那燈籠的光輝竟是那般的刺眼,好似那略帶甜腥的血水一般燦艷。
顏冉澈略帶一絲悲慟,道:「可他們現在卻成為了我的子民!」
他既好笑又可憐,他笑起來時那般的悲苦,他的身影枯瘦如柴,他大抵是好久未進食了,他寧願餓死自己,也不願……
於尊笑吟吟地望著顏冉澈,他忽的從儲物空間里,取出一顆皕銀果,然後扔給顏冉澈,一濾清氣,順隨著顏冉澈的鼻息,流淌了進去。
僅僅片刻功夫,他乾癟的肉身,再次變得豐盈且紅潤,倒好似飲了好些血水一般。
於尊嘆息道:「冉澈兄,這世上未必儘是些好人,你雖是血族,卻也可以替天行道嘛!」
「哦?於兄可是有主意了?」顏冉澈心底一怔,顏色卻是一變,道。
「冉澈兄,可想做些雜役做的事?」於尊笑晏晏的望著顏冉澈道。
「哦?於兄可細細道來!」顏冉澈心底略喜,道。
於尊笑道:「你若在這世間成立宗派,便可以生之好矣」
於尊又道:「這世上不乏些奸惡之人,冉澈兄何不藉此來消滅他們?」
顏冉澈心底一怔,悠悠道:「於兄可是想讓我們走出這片天地?」
於尊點了點頭,笑道:「自是如此!」
「可世間怎會收留我們這些人呢?」顏冉澈悲乎哀哉,道。
「這大千世界,何其不有?你又何必執著於他們是否收留你們,你亦生而為人,他、她、它亦是些生靈,難道唯有那黑髮人和白髮人,能入那人間修習?」於尊呵呵笑道。
顏冉澈不齒道:「我的命,由我不由天,更不由得那些見識短淺的臭蟲與蟑螂!」
於尊哈哈一聲大笑,道:「這才是我認識的冉澈兄嘛!」
「於兄,以後你且稱謂我十三郎罷,我業已不是當初的那個顏冉澈,確是那拚命的十三郎,這一世,便如此罷!」其實來這三岔幽羅界時,所有人都未料到,他們的靈魂與融魂法器會遭重造,而如今的顏冉澈卻已非當初的那翩翩公子顏冉澈。
確是一位沉穩及狠辣的角色,心道:「而於兄,卻不棄我,若是於兄有難,我定要捨生相救!」
因為讀懂彼此的人,太少……太少…..
此刻他們的心靈,又怎會不相知相惜?
天空忽的晴了,烏壓壓的血雲,漸漸地散卻,一輪赤日高高的懸挂在高天之上,於尊靜靜地望著遠山,幽幽道:「哼!你的好日子到頭了!」
顏冉澈順遂著他的眼神,望向遠方,他忽道:「於兄,可是尋一位東海來人?」
於尊心底一怔,幽幽道:「十三郎可是認得那東海來人?」
顏冉澈聲音略有些陰寒,道:「那賊人每天夜裡,便會來我城池,掠我城民,應是修鍊一門極為兇惡的法門,我與他交過手,卻不是一位凡俗的老兒」
「那你有幾成勝於他?」於尊笑吟吟地望著十三郎,道。
十三郎冷哼道:「在我手下走不過三招!確是一位枯朽的老兒了!他修鍊的那門法訣,大抵是為續命所用!」
「哦?那你為何不斬了他?」於尊心底略有一絲疑惑,道。
十三郎嘆了口氣,道:「師兄你可不知啊,這鬼老兒修得些詭術,確是極為的駭人,若是近身戰,他決計挺不過我重拳一擊,但若離得遠了,那本隨他調遣的詭書,確是令人難以招架啊!」
「哦?何謂詭書?」於尊道。
「這詭書乃是修鍊魔道之焰的奧術!」十三郎面色略有些慎重,道。
於尊心底一愣,道:「哦?魔道之焰?這世界上竟還存在魔道之焰?」
千麗嘆了口氣,道:「師兄,你未免太過小白了罷!這魔道之焰,便是荒族、蠻族、以及血族等異性種族所修鍊的奧術啊!」
「哦?若是身負異性玄焰,難道我豈不是也成了那荒族、蠻族以及血族了么」於尊幽深的眸中,濺起一道微弱的漣漪。
這時,寸天哈哈一聲大笑,道:「這修鍊的焰火,並非有那般太特別的區分,只是方踏入修鍊之道的修徒們,需選擇好了焰火,不然被那些魔焰或鬼焰腐蝕,後果將會很麻煩!」
於尊心底一滯,忖道:「難道那蒼梧氣乃是……」
他心底略微一愣,幽幽道:「若是如此,那這世間便更有趣了罷!」
寸天諱莫如深地望著他這位詭奇的徒兒,卻也不知在思量些甚麼,只見他手撫著長須,一臉溫澈的笑意。
於尊笑道:「既如此,他還有什麼可怕之處?」
溫言笑吟吟地望著於尊,道:「看來小師弟志得意滿了!」
於尊笑望著他這位心無芥蒂的師兄,心道:「看來師父選擇的子弟,都是些性格純良之輩!」
他道:「師兄,志得意滿倒談不上,不過我於尊卻有一絲心念能戰勝那位鬼老兒!」
葉禾眼神幽靜地望著於尊與溫言,心底不免流淌著些許溫澈的浪花。
那浪花一聲聲激蕩她的心間,伴隨著心臟砰砰砰的跳躍聲,漸漸地化為了血肉之間的節奏與旋律。
眾人仰望著蒼天,據說那蒼穹的盡頭,有一座縹緲宮,而那縹緲宮裡,住著一位鐵血的龍王,那龍王卻不是他生來冠之的,而是他耍些詭計奪來的!
而今,他捨棄了東海的王位,在縹緲宮上尋些機緣,無非是為了續命罷了。
於尊靜靜地望著他頭頂上的那方蒼穹,他好似真的看到一座縹緲的宮闕,坐落在天地的盡頭。
他手指緊緊地握著那柄黑鐵彎刀,似隨時都可能進入戰鬥狀態。
他突地腳尖一蹬地,向那天空的正央一躍,他一刀斬落在那片蒼穹上,只覺那蒼穹好似顫了顫,那大地好似也顫了顫。
「縹緲宮啊,縹緲宮,無非也是一方小世界罷!」他嘴裡念念有詞。
他忽的大喝了一聲:「跟我走!」
那天地之間,突地多了一道豁口,確是方才於尊那一刀造就的奇迹。
那天地顫顫悠悠,好似隨時都會坍塌了一般,於尊率先向那方豁口走去,他大喝道:「快速速跟上,不然落在這破落的世界里,恐將難出!」
眾人一聞於尊所言,緊跟在他的身後,邁入了那片玄奧的小世界。
於尊笑吟吟地望著天頂上的一座宮闕,這座宮闕竟沒有支撐便生在了天空的盡頭。
這方小世界,確是那般的美妙,蜿蜒流淌的溪水,自高聳的山峰上,悠悠流下,那鳥兒的鳴聲,在幽谷間回蕩,那樹林里隱匿的些鹿兒、虎兒、熊兒,偶爾踏著腳下的蒼翠的草甸,出來覓食。
靜靜地,靜靜地,世界似乎很安逸,沒有任何人想要打破這片美妙的靜謐。
然後,那河流忽的開始改道,原本蜿蜒的溪流,突兀的變成了一條條大江大河,那樹林燃起了大火,那高聳的山巒上,登時間,火石崩裂,到處瀰漫著一種肅殺的氣氛。
。 天空中的兩輪月亮十分皎潔,相隔一段距離,互相凝望着,圓圓的輪廓,沒有一絲缺口,猶如玉盤般散發着聖潔的白芒,給黑夜的荒境披上了一層銀霜。
莽莽蒼蒼的深山老林遼闊無際,一眼望不到頭。這裏的樹木長得極為高大,每棵樹都高達上百米,各種兇悍的荒獸在林間起起落落。
連綿起伏的山峰影影綽綽,這些山峰的排布很有規律,歪歪扭扭,但是每一座山峰相隔都不遠,有些甚至只隔了三四米遠而已,中間如同峽谷過道般,形成了個隘口。
每個山脈的隘口處都有一些相互交織的白色藤條,這些藤條被編織成為了一扇扇堅硬的大門,牢牢地封住了隘口。白色藤條彷彿能夠吸收月光的精華一般,在月光的覆蓋下,散發着柔和的光澤。
一隻飛蟲在上下飛騰著,往那白色的藤條而去,似乎是想要停在藤條上歇息,但是它剛觸碰到白色藤條,「嘩啦」一聲,白色藤條震蕩出了一股奇異的氣息,飛蟲一下子被分解,化作了點點白色的光華,消失在白色藤條之中。
樹林里的荒獸原先在虎視眈眈地看着那座山谷,可是當它們看見那散發着白色光芒的藤條之後,又不甘心地退了出去,消失在黑暗中。
這白色藤條就像是一道堅硬的壁壘,將兇殘的荒獸擋在了山谷之外。
白色的藤條爬滿了每座山峰,就像是一座網,覆蓋了高山,但唯獨有一座山沒有被白色的藤條所覆蓋,這座山上長的植物都非常聖潔,全部都是白色的,在夜間發出各種柔和的光輝。
山上有一座高大的石台,石台是某種玉石所造,晶瑩剔透,在這座石台上,有一座聖潔的雕像屹立在那裏。這座雕像是一個丰神俊朗的青年人,長得很是俊美,俊美到讓人分不清楚它的性別。
但這個俊美的青年人身後有十二雙翅膀!
此時在這座不男不女的雕像下方,有無數個身披獸皮的人類站立着,他們沿着這座山的階梯站立着,從山下一直排到山上。每個人的神情都很虔誠,望着那個俊美的雕像,眼裏都在殷切地祈禱着什麼。
最前方的是一個穿着粗麻衣服的中年健壯男子,這男子似乎是所有人類中最有威信的那個人,他站在那裏,嘴裏念念有詞。
「偉大的神主在上,保佑我們人族風調雨順,也希望我們的孟冬狩獵能夠滿載而歸,度過這個冬天。」
中年男子帶頭跪了下去,莊嚴肅穆地行着禮節。
「神主保佑。」
身後站在階梯上的很多人類也都跪拜下去,高聲呼喊著。
——
「跪拜肉翅怪?」
項北飛微微皺起眉頭,眼裏閃過一道寒芒。
他找了許久才找到了這裏來,但是第一眼卻看見這樣的畫面,這讓他心生怒火。
這群人類似乎根本不明白,那長這十二雙翅膀的鳥人意味着什麼。
但很快,他就把怒火給壓了下去。
只要能夠看見兩個月亮的地方,就是肉翅怪的底盤,項北飛如今雖然有一定的實力,但在這裏他還是沒有輕舉妄動。
熾六翼都有天通後期的實力,那麼誰也不知道是否有翅八翼,翅十翼,但至少眼前的這個十二翼鳥人就絕非泛泛之輩,說不定是永生境界的高手!
尤其是天空中的那兩輪月亮。
項北飛抬頭看着那皎潔明亮的玉盤,這絕非是尋常的月亮,在他的感知中,月亮就像是某種潛伏怪物的眼睛,擁有強大的監視能力。
「嗷嗚嗷嗚?」
二哈已經迫不及待地摩擦著尾巴,準備找那些肉翅怪一決公母了!
「不行,得先摸清楚這些人的情況再說。」
項北飛搖頭。
這裏的人類顯然不對勁,他們把肉翅怪當做了信仰,那麼事情就沒那麼簡單了,至少想要改變他們的認知是很難的。
若是突然跳出去告訴他們,這十二翼鳥人是噁心的肉翅怪,沒人會相信。
必須從長計議。
山頂的禱告整整持續了一個時辰,那些山上的人類才陸陸續續地下山,回到了山腳下的村莊里。
這裏的村莊十分原始,都是用茅草和石頭簡易地搭建而成,木頭柵欄圍城一個個小院子,院子裏種著一些蔬菜,還有用架子曬著一些荒獸肉,把肉製成肉乾。
項北飛悄無聲息地跟着這些人後面,順着山腳行走着,看着這些古老的建築,一時間他以為自己是回到了刀耕火種的時代。
他可以肯定,這裏的人類,極大概率是三千多年前被肉翅怪俘虜的函夏人族,經過三千年的時間演化,這裏的人類竟然還是以如此原始的狀態生存。
同樣是函夏人類,這裏的人類與九州相比天差地別。九州的社會發展程度是非常驚人的,那裏的科技非常發達,而這裏就好像越活越回去,甚至比當初的函夏社會結構還要落後。
「汪汪?」小黑嚴肅地問道。
「應該是,肉翅怪干擾了這裏人類的發展。」項北飛道。
如果這裏人族是被肉翅怪圈養的地方,那麼肉翅怪肯定不允許人族自由發展,只有干涉人族,打斷他們崛起的勢頭,讓人族以原始的方式生存,才是最好掌控的。
項北飛一路望過去,能夠修鍊的人類,竟然寥寥無幾,最強大的,不過是方才領頭的中年男子,修為在開脈後期而已!
並且,他沒有系統,走得還是體修之路!
單純靠着修鍊力量達到如此程度,其實也是一位非常有天賦的武道者了。
「嗷嗚?」二哈問要不要去和這些人接觸一下。
項北飛沉思了片刻,微微搖頭。
天空中還有兩隻巨大的眼睛在監視着這裏的人族,若是這裏的人族部落出現了一個陌生人,肯定會引起肉翅怪的注意。
他繼續沿着山谷往前行走着,跟在那個開脈後期的中年男子後面,靠着隱身的能力,誰也沒有辦法看見他。
那個中年男子邊走邊和其他村民問候着,但很快,他忽然在一座茅草屋邊駐足,轉頭看向了茅草屋裏,這間茅草屋裏沒有點燈,一片漆黑。
「姜老六呢?」
中年男子詢問身邊的一個腰間掛着骨刃的青年人。
青年男子也停了下來,看了茅草屋一眼,說道:「族長,他可能是去找小猴子了。」
中年男子微微一驚:「這麼晚了,他還沒有回來?」
「姜叔仍然堅信自己的兒子還活着,不肯回來,他說死也要見到屍體,可是——」
青年男子沉默了下,說道:「說實話,當時那隻恐怖的長虹貂衝過來的時候,我們只能四處逃散,小猴子和我們跑散了,到現在還沒有回來,應該是沒希望了。但姜叔的脾氣您也知道,他固執地認為自己的兒子還沒有死,像是瘋了一樣衝進樹林里尋找。我們勸了很久,他就是不肯回來,因為天黑,那片區域又非常地危險,強大的荒獸太多了,為了安全起見,我們只能先撤回。」